Lisette Zhang

制作礼物时已经晚了，我从22点多开始。等我终于完成，回头去洗衣服洗漱后，才发现已经凌晨一点。

不能睡久，他们出发得很早。我定下了5:00的闹钟，在突然被惊醒时强撑着睡意给她发了条短信。怕打扰室友睡觉，又怕错过回信，我在半梦半醒间紧抓着调成振动的手机。不知何时她回了电话，告诉我早上七点半，他们在学校东门集合。我新设定了闹钟，睡去一会儿，再被自己的警惕惊醒时发现是六点半。无论如何睡不着了，我起床洗漱，七点时我发了条短信，告诉她我开始过去了。

我习惯于叫她“航哥”。这当然不是真名，原因是两年前新生Q群里她管自己叫“杨航”，后来证明是借用的高中男同学的名字。Q群是学院的，大部分是新生，有少部分学长学姐。她是我第一个认识的学院的同班同学，那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在聊天。

后来真正入学了，在校医院接种疫苗时我见到了她，高高瘦瘦，沉默寡言，由她爸爸陪着。在发现她真名不是杨航后我惊讶了好久。再后来为了表示报复，我一直叫她“航哥”。

我们的寝室是门对门的。但尽管如此，交集始终不多，或许从我们不在一个寝室开始就注定了这样。回忆起来，大一刚开始时居然是我们交谈最多的时光。到了之后，基本上就只是见面微笑说“Hi”的程度而已了。

不知何时，大家的选择分歧越来越大；不知何时，大一时坐在同个教室气氛融洽的班级，已经渐渐离析。

大一结束时有好几个同学转专业走了。我知道她之前也想转专业，但后来并没有。反而是我，在坚定了信念忙碌一阵后，于大二结束时也转了专业，到了另一个学院。

大三开始时，她宿舍的一位同学去美国了。我听说她也要走，去当兵，已经通过体检了。当时感觉也是祝福她的，能实现自己的想法愿望。

我只是没注意时间的脚步。昨晚以前的班长给我发了飞信——一看就是群发的——让大家六点去校附近的一家饭馆集合，我以为他是忘了把我从群里踢出去，再加上我正在上实验课，没有在意，也没问什么事。直到晚上和室友去澡堂洗澡，碰见她和她一个室友正要回宿舍，我才得知她是今天早上的火车，晚饭是大家为她送行。

突然感到心慌，我还没来得及送点什么聊表祝福。我想到最近自己一直在做的串珠戒指，很快在脑子里设计出了一款，今晚应该来得及。但等我洗完澡回去，她已经走了，我问了她室友，得知她去宾馆和爸妈住了，次日早上8:00会在学校东门和其他当兵的学生集合，然后立刻去火车站。我正想问问她，这才发现，我居然连她的手机号也没有，只好求助于她的室友。过了一会，她室友又过来了，拿着几本非常漂亮质量很好的本子，说是她送给大家的，一人一本。

我拿的那本绘着青花瓷的图案，娟秀的行楷写着“岁岁年年人不同”。

早上下起了雨，不大不小，天阴，风凉。我一手打伞一手骑车，大概7:25左右赶到了东门，刚好他们教官点完了名，正在带人上车，我急匆匆地赶过去。“航哥！”我几乎要习惯性地喊出来了，但这个称呼在嗓子里转了一转，我还是换成了她的本名。

我不习惯叫她的本名，第一声小了些，她正在跟男朋友说话，没有注意。我又喊了一声，走近了些，她注意到了，我急忙拿出编好的串珠戒指递给她。这个戒指和我编的其他的相比式样较为简洁：五颗鲜红的菱形珠组成一颗空心的红星，金色的小米形珠从五边形一边的两个顶点延伸两根串珠组成戒托的一半，突然收入一颗米珠，之后单根延伸剩下的一半连接相对的星星顶点。她接过来，我说：“这是我自己做的，送给你……别嫌弃……”她笑着说了声谢谢，还有再见，然后在男友为她撑着的伞下坚定地走向了大巴士。我站住看了几秒。如果时间允许，我很想指给她看那个戒指的主体是一颗红星；我想告诉她虽然看上去简洁，但为了让这些珠子撑出一颗星星的形状我第一次在串戒指时用上了细铁丝，在废了两根铁丝后才终于成功了；我想告诉她其实我本来想用那些金色的小珠子组成两颗五角星分别放在戒托两头，但弄了很久都没弄成；我想告诉她我最后决定的这种戒托编法其实意思是“殊途同归”，不管我们选择了什么路，最后一定都能得到幸福……

我很快骑上车返回去。风很大，雨很密，伞很小。我的衣服都被打湿了，握把的手上手表表盘也被水糊了看不清。头昏蒙蒙的，重感冒又来烦我，咳得昏天黑地。本来我今天早上没有课，是可以窝着睡睡懒觉的，那样的话，现在我应该还在被窝里吧？

但我并不懊恼，一丝丝后悔的感觉都没有。我扪心自问，为了一个甚至称不上朋友只算熟人的同学，这么在意对吗？

答案是让我满意的：我怕是以后不再会见到她了。

我们越走越远，当初陪伴我们的人渐渐走上其他岔路，终于有天我们会孤身一人，走出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路。不同的人，不同的人生。

我们从来不是好朋友，只是萍水相逢的他乡之客。

但你曾在我人生中出现，现今你我走上不同道路，后会无期，请至少收下我的祝福。

愿我们殊途同归，都能找到人生的意义与幸福。

我在雨中回到了宿舍。她的巴士在雨中驰向她所选择的道路。

那么，再见。祝你成功。